《伊豆的舞女》描写的是一位19岁高二学生,为排遣内心不可言喻的忧郁和苦闷,只身来到伊豆旅行,途中偶遇流浪艺人一行,并对那里的小舞娘产生了似恋非恋的思慕之情。伊豆的舞女薰子深深地吸引了“我”。文章写了从一件件小事,一直到最后“我”和薰子的离别的过程。
舞女
“我”与舞女“熏子”三次相遇,是在去下田的途中。最初,舞女给我的印象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光景,丰盈而漆黑的头发,大发髻古雅而又奇特,鲜花般娇美的面容,眼角处涂抹着古色的胭脂红。很显然,从舞女的头发以及她装扮成一幅妙龄女子的样子,“我”将14岁的舞女误认为十七、八岁。换句话说,舞女身上并未表现出年幼的特征,相反却透漏着成年人稳重成熟的一面:美丽善良、举止文雅、恭顺谦和。从文中部分细致的描写中,不难看出,舞女的行为举止的确让人难以想象她还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相反却处处显示着她成熟懂事、喜欢帮助别人的这种成年人应有的气质。在这之后,随着旅途的不断接触,看上去十七、八岁恭顺温良的“熏子”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性格——羞涩、天真、清纯、童心未泯。
舞女的身边只有24岁的哥哥荣吉,却再没有其他的男性,所以,不知是由于不太接近男人而感到害羞还是因为是注意到“我”而感到害羞。漫漫的巡回艺人生活四处飘零,无所依靠,所经受的艰辛也比常人要多得多,尽管如此,舞女仍保留着这种纯朴的羞涩。漂泊的艺人生活经历一点儿也没有损伤舞女,也许正是这种生活经历反而使她保留了单纯、质朴的心。她有一种在一般女孩身上所没有的那种未经世的性魅力,纯洁无瑕。即使知道她只有14岁,仍被她吸引的是那份质朴、纯真。看到童心未泯的“舞女”的身姿,“我”对舞女有了更新鲜的印象。另外,由于“我”是无意识之中知道舞女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所以,心中产生一种舞女的印象没有破坏的安全感。进一步说,“舞女”的姿态,如下面描写的一样:
“我一开始朗读,她就立即把脸凑过来,几乎碰到我的肩膀,表情十分认真,眼睛里闪出光彩?全神贯注地凝望着我的额头,一眨也不眨。”让人感到她是一个比14岁更小的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这一句强调描写了舞女真正是清纯如水、不知男女之情的少女。可是,“我”将回东京之时,舞女却表现得与众不同。
综上所述,文雅、恭顺、清纯、活泼、可爱而又童心未泯的舞女“熏子”的人物像已跃然纸上。身份职业使她显得低贱,可外表却具有脱离尘世的纯美,心灵没有在肮脏的艺妓生活中被玷污,依然高尚美好。
“我”
小说中“我”平等待人的品质是铺垫这场温馨之旅的基石。一路走来,作为大学预科生的“我”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尤以社会下层人居多,但却能始终保持谦和与关注的态度。正是这种品质,赢得巡回艺人的信任与尊重,也是“我”能与他们相伴旅行的基础。《伊豆的舞女》“自始至终都带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小说以“山路变得弯弯曲曲”起笔,不禁让人联想到人生道路的坎坷艰难。加之此刻阵雨来袭,而此时“我”正独自旅行来到伊豆则更给人以孤寂寥落之感。一股阴郁哀怨的基调由此而生。停留在山顶茶馆的片刻,“我”见到了茶馆老太婆的老伴——“他浑身青肿,活像个溺死的人”。这位老者由于长年患中风病,濒于瘫痪,身旁的一些治疗就诊的书信和纸带已堆积如山了。就是对待这样一个在老太婆自己看来都是“有失体面的模样”,“我”没有厌恶嫌弃,言行之中却充满了关注。耐心地听着老太婆的叙述,之后又留下一个五角钱的银币。在与老太婆这段简短的会面中,“我”虽说话不多,但每句几乎都充满着对老头子的同情与关切。在茶馆与其道别时就“由衷”地说道,“老大爷,请多保重,天快变冷了”,而在老太婆执意多送“我”又一程时,第二次离别前,“我”对老太婆说的还是“老大爷一个人在家”,这其中尽管也包含着“我”想尽快摆脱老太婆去追舞女一行的托辞,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心中存有对老头子的关切与爱心。老太婆称呼“我”为“少爷”,并且老太婆作为一位长者却要对“我”这个二十岁的高等学校学生使用敬语“您”,这些都体现出“我”与老太婆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别。而“我”的言行举止之中毫无不敬怠慢之意,这无疑都给二位老者以温馨之感,以致在“我”同老头道别时,尽管老头子非常的吃力,他仍努力地转动着他黄色的眼睛,微微地点点头。而这段对于“我”能平等待人的品质的描述恰是为“我”与巡回艺人之间交往做下铺垫。
“我”对舞女的好感和思慕之情确实始于舞女的美貌,并因她的身份、职业产生过一时的邪念,但最终,舞女的纤尘不染、纯真无邪和质朴善良净化了“我”的心。作品中,作者也是把初恋少女的纯洁视作一种人生理想来渲染的。
文章结局部分写道: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这实际上是在悲哀中由于人们心灵的相互交流、相互抚慰而产生的和谐、幸福的理想境界。“我”感到一切都融为一体了,开始自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也自然地去帮助弱小。原本孤僻、内向,拒绝接触社会,融入社会的“我”,心灵得到了彻底的净化。但“我”对舞女似恋非恋的思慕之情却不得不在青春的遗憾与叹息中走向哀婉的结局。青年学生感觉体验到的环绕舞女的社会气氛是悲哀的,而自己“孤儿根性”的心灵底色本来就是悲哀的,因此形成了《伊豆的舞女》悲凉的基调。
《伊豆的舞女》是以作者19岁(1918年)之时的伊豆之旅为素材而创作的自传体小说,作品中的“我”即是高中时代的川端康成,所以说到作品创作背景首先要从作者的身世开始入手。作者幼失怙恃,两岁丧父,三岁丧母,由祖父母扶养,在姐姐和祖母相继去世后,16岁时他最后一个亲人、双目失明的祖父也去世了。从小体弱多病的川端康成常年幽闭家中,心理十分的敏感和寂寞,年幼失去双亲,不幸的身世使他形成一种孤僻的“孤儿气质”“受恩惠者气质”。这种性格以及它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忧郁情绪,在东京的喧嚣对比下显得愈发明显,为了从这种压抑的情绪中逃脱,作者踏上了伊豆的旅程。作者在途中被一名十四岁舞女的纯真和美貌所牵动,不由自主地随同舞女等一行巡回演出的艺人,从修善寺经汤岛、汤野一直辗转到了伊豆本岛南端的下田港,之后怀着依依之情,告别了舞女。而这其中的经历就是《伊豆的舞女》的故事来源。而小说的发表是在距伊豆之行的8年后(1926年),其间作者经历了感情的挫折,并曾在1922年怀着“不堪忍受的自怜”的心情重返伊豆,并在此创作了一篇未完成、也没有发表的长篇写生文《汤岛的回忆》,并且以它为原型创作了《伊豆的舞女》和《少年》这两篇小说。
川端康成把《伊豆的舞女》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展现在如诗如画的美丽背景下:“俊秀的天城山,茂密的树林,清冽的甘泉,浓郁的秋色,袅袅的炊烟———”“南伊豆是小阳春天气,一尘不染,晶莹剔透,实在美极了。在浴池下方上涨的小河,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群山和天空的颜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国风光”。“雨停了,月亮出来了。雨水冲洗过的秋夜,分外皎洁,银亮亮的。”川端康成把主人公放进这伊豆秋色中,使人物形象与自然情景相互交融,相得益彰。细腻优雅的风光描绘,让我们身临其境,享尽淳朴伊豆的旖旎风光。同时,又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清新淡雅的哀愁。川端康成通过自然美与个人情感的有机结合,构筑出“物心合一”的美学思想。
纵观整篇小说,不难发现,这部小说一如川端康成其它作品,具有忧郁和哀怨的情绪,但在这其中却又浮现出一股暖人心扉的温馨。这份暖意不因身份的悬殊而淡漠,正是这种身份上的差距让彼此的相伴和信任显得弥足珍贵。旅途虽短暂但却足以让“我”铭记,温暖了“我”今后的人生之路。小说的动人之处还在于对“我”和年少舞女之间微妙的情感波澜的细腻刻画,舞女的清纯与天真如一股清泉净化了“我”抑郁阴沉的心灵,让这场原本孤寂的伊豆之旅充满了青春的悸动和初恋的浪漫。本文通过文本细读的研究方法,旨在阐明笼罩《伊豆的舞女》的忧郁气氛突显的是这段与巡回演出艺人的旅程给具有“孤儿根性”的“我”所带来的温馨与浪漫。
物哀”最早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国学家本居宣长在评论《源氏物语》时,把平安时代的美学理论概括为“物哀”。“物哀”不仅可以作为悲哀、悲伤、悲惨的意义,还可以解释为同情、怜爱、感动等意思。“哀”在日语中等同于“美”,哀即美的审美观是日本民族文化中较为独特的一种现象。“物哀美”的美学传统一直被后世作家所继承发展着,成为一种日本文学的理念,也成为日本文学美的基调。
物哀是悲与美的结合体,《伊豆的舞女》自始至终都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蜿蜒的山路、潺潺的流水、飘零的秋雨都渗透着淡雅的忧伤。物哀比悲哀要恬淡,恬淡到静寂、闲寂、空寂,小说中的学生“我”与舞女薰子邂逅之后,自始至终俩人谁也没有向对方倾吐一句爱慕之言,而彼此之间的感情又都处于似乎觉察又似乎没有觉察之间,川端康成有意识的将这种似是爱情而又非爱情的情感色调淡化,物哀化,让主人公邂逅就是告别,告别就是永别,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淡淡的悲与真实的美交汇创造出一种悲哀美的抒情世界,体现了川端文学“物我一如”“物心合一”的美学观。“舢板摇晃得很厉害,舞女依然紧闭双唇,凝视着一个方向。———直到船儿远去,舞女才开始挥舞她手中白色的东西。”“物哀”抒发了即美且悲的情怀。哀美的意识已经深入到日本人的感情世界,残月、飘零的樱花、甚至生离死别中都潜藏着令人怜惜的哀愁,会增加美感。这种哀感和美感已经影响到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成为一种审美意识。
然而,综观全文可以发现,比起“我”,舞女在文章中写的更为哀伤,这也牵引出另外的问题。这种哀伤体现在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中。女主人公“薰子”的真实年龄虽然只有14岁,却为求生计,常年背着比书包还重的鼓和鼓架,无论酷暑严寒,翻山越岭四处卖艺。作品通过天城山顶老婆婆的恶语,鸟店商人的歹心,汤野小客栈纸商和女掌柜对待艺人的蔑视态度,“每个村子的入口处都竖立着一块牌子,上写:乞丐、巡回演出艺人禁止进村”等几个情节,描绘了世事炎凉之感。世人的冷眼使作品自始至终贯穿着忧郁、哀伤的气氛。过早承担了生活的重担,承受着超出她年龄的生活压力,饱经颠沛流离之苦,还要在人们的歧视中强颜欢笑。这种社会的不公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无情的现实与14岁少女纯情的理想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也散发着哀伤之美。
这种哀伤还体现在男女主人公的身份不平等上。“我”与舞女“薰子”之间的感情发展是贯穿整个作品的一条主线,《伊豆的舞女》中,男主人公“我”是旧制高中的学生,在当时社会上是地位较高的人物,而女主人公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舞女。在故事的深入过程中,这种不平等就伴随始终。学生“我”总是从优越的视角出发,俯视身份卑微却纯洁美丽的少女。“薰子”第一次同“我”搭话时,是“有点儿慌张地小声回答”,接着就“脸颊绯红”。这些文字表现了舞女的羞怯腼腆,也流露出了男主人公的优越感。“我”和舞女一行一起走在崎岖的乡间小径时,舞女总是跟在“我”身后,保持不到两米的距离。这两米空间正是男女主人公身份地位差距的暗示。发现泉水后,姑娘们却都站立在泉水周围,让“我”先喝未被搅浑的干净水,“我”坦然接受。舞女跪在地上,弯下身子给“我”掸去身上的尘土,气喘吁吁地请“我”坐;下山时,舞女跑着去给“我”拿来竹子做手杖,为此还险些倒在田埂上;“我”要离开房间,舞女就抢先走到门口,替我摆好木屐等。这一系列的细节描写都暗示了两位主人公之间的不平等。也为两人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埋下了伏笔。作为社会精英的“我”不顾等级差别,与身为江湖艺人的舞女互相爱慕,当甜蜜的爱情一步步发展到顶端时,却不得不分开。“我”同情这些处于社会底层的受人歧视的艺人,包括穷困潦倒的“荣吉”,因流浪奔波而孩子早产夭折在路途中的“千代子”,为生计所迫做舞女的“薰子”。这也是小说在另一方面上所能反映的。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将他自己在旅途中与舞女产生恋情的自身经历进行艺术加工写就的,第一人称叙述无疑与《伊豆的舞女》自传体的性质相吻合,小说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述者“我”与聚焦者相重合的叙述方式,即固定式内聚焦。在第一人称人物聚焦者讲述的故事中,许多是以回忆过去的方式进行的,包括回忆多年以前发生的往事。当然,作品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并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作者,而是一个等同于主人公的“虚构作者”。叙述者进行的叙述是回顾性的,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出现两个不同的自我,即站在叙述当前时间点上的“叙述自我”和涉及处在往事中的“经验自我”,这两种自我代表了不同的视角,都在叙述过程中发挥着作用。可以看到,《伊豆的舞女》中出现了两种眼光的交替:叙述者“我”追忆往事的眼光(即“叙述自我”的眼光)和被追忆的“我”正在经历在汤岛旅行时的眼光(即“经验自我”的眼光)。小说的开篇就让人感受到了这两种聚焦方式的互相切换。在小说开头,作者写到:
山路变得弯弯曲曲。快到天城岭了。这时,骤雨白亮亮地笼罩着茂密的杉林,从山麓向我迅猛地横扫过来。这是通过“经验自我”的视角来描写当时旅途中的景色。旋即,小说便转为“叙述自我”事后的讲述:
“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制帽。身穿藏青碎白花纹上衣和裙裤,肩挎一个学生书包。我独自到伊豆旅行,已经第四天了……一派秋色。实在让人目不暇接”。这一段叙述也是对故事背景的一种介绍,而接下来的部分,作者写到:
可是,我的心房却在猛烈跳动。因为一个希望在催促我赶路。这时候。大粒的雨点开始敲打着我。这样的描写又明显是出自“经验自我”眼光的叙述,描写“我”当时渴望见到艺人们的迫切心情。
值得注意的是,相比“经验自我”而言,“叙述自我”具备更强的认知能力和更强的总结、归纳和评价功能,常常在叙述过程中对情节的发展进行注释、补充和评价。在小说的第四节,提到了“我”决定跟随艺人们到大岛的家的原因时,作者写道:
对她们.我不好奇。也不轻视,完全忘掉她们是巡回艺人了。我这种不寻常的好意,似乎深深地渗进了她们的心。
在第五节,叙述“我”在听到舞女说自己是好人的一幕之后,作者则插入了如下阐述:
我已经二十岁了,再三严格自省,自己的性格被孤儿的气质扭曲了。我忍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才到伊豆来旅行的。因此,有人根据社会上的一般看法,认为我是个好人,我真是感激不尽。
“我”与艺人们之间浓浓的互敬互爱之情流露于字里行间。由此可见,“叙述自我”适时作出的回顾性的盘点,揭示了作品的主题,使读者可以更好地从中体会到小说的内涵。如此一来,文本便穿插进行着出自“经验自我”眼光的“场景展示”与出自“叙述自我”更为成熟的眼光的“补充说明”,进一步加强了故事的戏剧性与可读性。
情节的描写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叙事作品的两大中心任务。以人物身份或名称命名的作品,对人物的刻画应该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伊豆的舞女》即属此例。小说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如果只是一部单纯的青春小说,无法取得如此高的文学地位,它之所以可以列为川端康成最具成就的代表作品之一,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作者通过各种叙述视角,对“我”和舞女的描写细致入微,成功地塑造了人物形象。
叙事视角的相异理所当然地会导致不同的叙事效果。作品中“我”和舞女之间的情感,始终带有朦朦胧胧的不透明性。由于第一人称视角的限制,在《伊豆的舞女》中,“我”对舞女的爱慕之心有所展现,作者运用第一人称内聚焦叙事的手段,使用大量描写“我”的动作和心理活动的语言,生动地刻画出“我”的心理状况。正如“我”刚到茶馆见到舞女所在的巡回艺人时的情景,由于内聚焦叙事的限制,舞女内心对于“我”的感情究竟如何,是无法进行直接叙述的,只能通过他人的言语和动作描述予以间接体现。在整个小说文本中,作者都是通过对舞女外部动作和形态的描写展现其内心活动。在读者看来,这段青涩初恋显得若隐若现,缥缈不定。其实,《伊豆的舞女》中“我”的视角代表的就是男性视角。所以,女性在作品中始终是一个“被看”的“他者”。应该说,求知若渴的舞女对高中生“我”的感情,更接近于一种仰慕和感激交织的情愫。与此同时,作者使用娴熟的叙事技巧,对自己的“孤儿根性”和“受惠者根性”也进行了细腻的描写。
除了从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视角进行叙述之外,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还可以从各自的意识形态视点对其他人物进行评价,每一个人物都可以从各自的视点出发,表现出各自的立场,而视点的意识形态层面和话语层面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伊豆的舞女》中,作者还穿插了社会上其他人对艺人们的评价。然而,当时的日本社会,艺人们社会地位低下,受人岐视。而“我”是一个高中生,前途无量,被视为社会精英,处处得到他人的尊重和优待。由不同人物视点产生的叙述话语形成对比,而这样的对比制造出文本中的张力,引发读者进一步的思考。很多人都把文中的“我”和舞女间的感情理解为一种朦胧的爱恋,而笔者认为,这种感情远比恋情要复杂,既是一种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纯真友情,也是来源于舞女对“我”的格外照顾和赞誉后我的一种感情回报和对舞女境遇的担心和同情。
日本民族的审美意识最初来源于对自然美得感悟。可以说,自然美是日本文化的基石,是日本文化形态之美的原型。日本人对自然景物,尤其是四季变化有着独有的纤细之情,这也是日本人自然观的基本特性。因此,作为日本文化重要组成的日本古典文学,其特征之一就是注重自然景物的描写,以景生情,表现作者自身的情感。譬如,在日本和歌中出现的“季题”就是其典型。所谓“季题”就是指在和歌中出现的以表现季节感为主旨的诗句。正如我国学者叶渭渠、唐月梅所说:“季题的意识起源于季节感。没有对四季时令的自然景物的感觉乃至感情,就不会产生季题的意识。”由此可见,体现和注重情景交融是日本古典文学的特征之一。对深受其熏陶的川端康成来说,其文学创作也必具有此特点。在《伊豆的舞女》中,作者把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展现在如诗如画的美丽背景下,一开头就是“骤雨白亮亮地罩在茂密的杉林上,以迅猛之势从山脚下向我追赶过来”,仿佛连雨点也在催促着“我”去追赶舞女,小小的雨点把“我”和舞女相连,表现出“我”急切想见到舞女的心情。在小说中,夜雨听鼓声一段更加优美、动人。“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白花花的颜色。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前面的小河,眼看着变得浑浊,成为黄汤了。水声变得更响了。这么大的雨,舞女们恐怕不会出演了吧。我心里这么想,可是还是坐立不安,一次一次去浴池洗澡。……鼓声停了,我又不能忍受了。我沉醉在雨声中。……”作者在这里通过一个细微的片段,以雨声为背景,渲染出“我”对熏子的朦胧、缠绵之情。雨声、鼓声、喧嚣声共同作用于“我”的耳朵,使“我”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担惊受怕中度过了一个令“我”无法忘记的夜晚。可以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我”和舞女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晶莹剔透的雨水正如“我”与舞女之间纯洁无暇的友情。作者借助雨水,向读者充分展现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形象。雨在作品中成为抒情的象征,也成为作者抒情的媒介。川端康成把主人公“我”放置在一个这样的情景中,使人物形象与自然情景相互交融,相得益彰,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境界。
在作品中,作者善于用洗练的笔调来描绘自然的清新、恬静与纯美,并通过自然色调与气氛来映衬人物的活动与心理。作品没有大段大段的景色描写,而是在展开故事的同时,描绘了远离闹市的伊豆那重叠的山峦、原始森林、深邃的幽谷、蜿蜒曲折的山路、以及供人们憩息的茶馆,这就给这个纯朴的故事设置了一个最适宜的环境,使自然的纯静与20岁的“我”和14岁的“舞女”之间那种纯真之恋造成对应。唯其描绘了纯美的背景,这种纯真的恋情才得以充分体现;唯其感情的纯真,那纯美的背景才变得活泼而真切。纯真的感情与纯静的自然水乳交融,达到了一种超乎尘世的境界。如当“我”在“铺满了落叶,壁峭路滑,崎岖难行”的山间小径上,“下气不接上气”地攀登时,别人都落在后面了,只有“舞女独自撩起衣服下摆,急匆匆地跟上了我。她走在我身后,保持不到两米的距离。她不想缩短间隔,也不愿拉开距离。我回过头去同她攀谈。她吃惊似地嫣然一笑,停住脚步回答我。舞女说话时,我等着她赶上来,她却依然驻足不前。非等我起步,她才迈脚。小路弯弯曲曲,变得更加险峻,我越发加快步子。舞女还是在后头保持二米左右的距离,埋头攀登。重峦叠嶂,寥无声息”。在这里,通过人物行动间穿插的自然景物描写,渲染了一种幽静寂寥的氛围。这条崎岖难行的山路,这种寥无声息的气氛,为人物感情交流布置了最好的场所。烘托了情窦初开的“舞女”对“我”产生的那种微妙的欲近不近的羞涩,表现了那种若隐若现的朦胧意识。空灵、含蓄,别有古雅温柔的诗情。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作,描写的一段经典的日式爱情,恬静清淡而又蕴含了极其深厚的人生况味。同时,也描画了一个在悲哀中由于人们心灵的互相交流、相互抚慰而产生的和谐幸福的理想境界。这个爱情故事的唇纹眼角都浸渍着东方民族的神韵,在欲语还休中细腻刻骨地勾画出迷离忧郁的南国风情。在邂逅与告别中,令人忘却现实与创作的界限而随着川端康成神奇的笔触缓缓沉入空灵美好的唯美境界。
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小说家,日本唯美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1899年,川端康成出生于大阪。
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其后姐姐和祖父母又陆续病故,他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忧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文学的阴影很深的底色。在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学习时,参与复刊《新思潮》(第6次)杂志。1924年毕业。同年和横光利一《不是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和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早期多以下层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写她们的纯洁和不幸。后期一些作品写了近亲之间、甚至老人的变态情爱心理,手法纯熟,浑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