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怀旧》是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词作。这是一首描写羁旅乡愁的词。此词借景抒情,情景交融,以绚丽多彩的笔墨描绘了碧云、黄叶、寒波、翠烟、芳草、斜阳、水天相接的江野辽阔苍茫的景色,勾勒出一幅清旷辽远的秋景图,抒写了夜不能寐、高楼独倚、借酒浇愁、怀念家园的深情。全词低回宛转,而又不失沉雄清刚之气,上阕着重写景,以气象宏大浑厚,意境深远,为下阕抒情设置了背景;下阕重在抒情,直抒胸臆,声情并茂,意致深婉。其主要特色在于能以沉郁雄健之笔力抒写低回宛转的愁思,展现了范仲淹词柔媚的一面。《西厢记》中“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就是化用的这首诗中的名句。
苏幕遮·怀旧⑴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⑵。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⑶。
黯乡魂⑷,追旅思⑸,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⑴苏幕遮:原唐教坊曲名,来自西域,后用作词牌名。又名“云雾敛”“鬓云松令”。双调,六十二字,上下片各五句。
⑵“波上”句:江波之上笼罩着一层翠色的寒烟。烟本呈白色,因其上连碧天,下接绿波,远望即与碧天同色,正所谓“秋水共长天一色”。
⑶“芳草”二句:意思是,草地绵延到天涯,似乎比斜阳更遥远。“芳草”常暗指故乡,因此,这两句有感叹故乡遥远之意。
⑷黯乡魂:因思念家乡而黯然伤神。黯,形容心情忧郁。乡魂,即思乡的情思。语出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⑸追旅思(sì):撇不开羁旅的愁思。追,追随,这里有缠住不放的意思。旅思,旅居在外的愁思。思,心绪,情怀。
碧云飘悠的蓝天,黄叶纷飞的大地,秋景连接着江中水波,波上弥漫着苍翠寒烟。群山映着斜阳蓝天连着江水。芳草不谙人情,一直延绵到夕阳照不到的天边。
默默思念故乡黯然神伤,缠人的羁旅愁思难以排遣,除非夜夜都做好梦才能得到片刻安慰。不想在明月夜独倚高楼望远,只有频频地将苦酒灌入愁肠,化作相思的眼泪。
这首词作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至庆历三年(1043年)间,当时范仲淹正在西北边塞的军中任陕西四路宣抚使,主持防御西夏的军事。
范仲淹(989—1052),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字希文。其先邠(今陕西邠县)人,后徙苏州吴县(今属江苏)。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进士。官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又曾出任陕西四路宣抚使,知邠州。守边多年,西夏称他“胸中自有数万甲兵”。卒谥文正。著有《范文正公集》。词存五首,风格、题材均不拘一格,如《渔家傲·秋思》写边塞生活,苍劲明建,《苏幕遮·怀旧》《御街行·秋日怀旧》写离别相思,缠绵深致,均脍炙人口。有今辑本《范文正公诗馀》。
这首词抒写了羁旅相思之情,题材基本上不脱传统的离愁别恨的范围,但意境的阔大却为这类词所少有。
上片写秾丽阔远的秋景,暗透相思。起首“碧云天,黄叶地”两句,即从大处落笔,浓墨重彩,展现出一派长空湛碧、大地橙黄的高远境界,而无写秋景经常出现的衰飒之气。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两句,从碧天广野到遥接天地的秋水。秋色,承上指碧云天、黄叶地。这湛碧的高天、金黄的大地一直向远方伸展,连接着天地尽头的淼淼秋江。江波之上,笼罩这一层翠色的寒烟。烟霭本呈白色,但由于上连碧天,下接绿波,远望即与碧天同色而莫辩,如所谓“秋水共长天一色”,所以说“寒烟翠”。“寒”字突出了这翠色的烟霭给予人的秋意感受。这两句境界悠远,与前两句高广的境界互相配合,构成一幅极为辽阔而多彩的秋色图。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傍晚,夕阳映照着远处的山峦,碧色的遥天连接这秋水绿波,凄凄芳草,一直向远处延伸,隐没在斜阳映照不到的天边。这三句进一步将天、地、山、水通过斜阳、芳草组接在一起,景物自目之所及延伸到想象中的天涯。这里的芳草,虽未必有明确的象喻意义,但这一意象确可引发有关的联想。自从《楚辞·招隐士》写出了“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以后,在诗词中,芳草就往往与相思别情相联系。这里的芳草,同样是相思离情的触媒。它遥接天涯,远连故园,更在斜阳之外,使瞩目望乡的客子难以为情,而它却不管人的情绪,所以说它“无情”。到这里,方由写景隐逗出相思离情。
整个上片所写的阔远秾丽、毫无衰飒情味的秋景,在文人的笔下是少见的,在以悲秋伤春为常调的词中,更属罕见。而悠悠相思离情,也从芳草天涯的景物描写中暗暗透出,写来毫不着迹。这种由景及情的自然过渡手法也很高妙。
过片紧承芳草天涯,直接点出“乡魂”“旅思”。“乡魂”与“旅思”意思相近。两句是说自己思乡的情怀黯然凄怆,羁旅的愁绪重叠相续。上下互文对举,带有强调的意味,而主人公羁泊异乡时间之久与相思离愁之深自见。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九字作一句读。说“除非”,足见只有这个,别无他计。言外之意是说,好梦做得很少,长夜不能入眠。这就逗出下句:“明月楼高休独倚。”月明中正可倚楼凝思,但独倚明月映照下的高楼,不免愁怀更甚,不由得发出“休独倚”的慨叹。从“斜阳”到“明月”,显示出时间的推移,而主人公所处的地方依然是那座高楼,足见相思离愁之深重。“楼高”“独倚”点醒上文,暗示前面所写的都是倚楼所见。这样写法,不仅避免了结构与行文的平直,而且吏上片的写景与下片的抒情融为一体。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因为夜不能寐,故借酒浇愁,但酒一入愁肠都化作了相思泪,这真是欲遣相思反而更增相思之苦了。结拍两句,抒情深刻,造语生新。作者另一首《御街行·纷纷坠叶飘香砌》则翻进一层,说:“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写得似更奇警深至,但微有做作态,不及这两句自然。写到这里,郁积的相思旅愁在外物的触发下发展到高潮,词也就在这难以为怀的情绪中黯然收束。
这首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这本诗词中常见的结构和情景结合的方式,其特殊性在于丽景与柔情的统一,更准确地说,是阔远之境、秾丽之景、深挚之情的统一。写相思离愁的词,往往借萧瑟的秋景来表达,这首词所描绘的景色却阔远而秾丽。它一方面显示了词人胸襟的广阔和对生活对自然的热爱,反过来衬托了离情的可伤,另一方面又使下片所抒之情显得柔而有骨,深挚而不流于颓靡。整体说来,这首词的用语与手法虽与一般的词类似,意境情调却近于传统的诗。这说明,抒写离愁别恨的小词是可以写得境界阔远,不局限于闺阁庭院。
清代沈辰垣《历代诗余》:“范文正公《苏幕遮》‘碧云天’云云,公之正气塞天地,而情语入妙至此。”
清代许昂霄《词综偶评》:“铁石心肠人亦作此销魂语。”
清代邹祇谟《远志斋词衷》:“范希文《苏幕遮》一阕,前段多入丽语,后段纯写柔情,遂成绝唱。”
清代谭献《谭评词辨》:“大笔振迅。”
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上片写景,下片抒情。上片写天连水,水连山,山连芳草;天带碧云,水带寒烟,山带斜阳。自上及下,自近及远,纯是一片空灵境界,即画亦难到。下片触景生情。‘黯乡魂’四句,写在外淹滞之久与相思之深。‘明月’一句陡提,‘酒入’两句拍合,‘楼高’”点明上片之景为楼上所见。酒入肠化泪亦新。足见公之真情流露也。”
这首《苏幕遮》词对后世文学创作产生了较大影响。元曲作家王实甫的《西厢记》中“长亭送别”一折直接化用这首词的起首两句“碧云天,黄叶地”,改为“碧云天,黄花地”,衍为曲子,同样极富画面美和诗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