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智力低下的船夫的儿子在一次调侃中偶然地被发现了其近乎天才的象棋才能,于是其养父便不失时机地把他培养成了世界冠军。就在一艘从纽约开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远洋客轮上,“我”有幸遭遇了这位象棋奇才,并通过一点小伎俩获得了与其对弈的机会。然而半打棋手被世界冠军轻易地就击溃了,直到一位神秘的B博士的中途加入才使形势大为扭转。“我”出于好奇了解到B博士竟然二十多年未动过棋子。德国法西斯吞并奥地利时,他遭暗算被囚于大旅馆徒有四壁的单间内,无比空虚孤寂中靠一本偷来的棋谱培养了象棋才能。但这种没有棋盘、没有对手的长期自我对弈使得他精神分裂乃至疯狂。为了证实自己能否像正常人那样下“一盘在真正的棋盘上用具体的棋子跟一个活人做对手的棋”,B博士接受了与世界冠军的对弈,并在第一局中获胜。第二局棋时世界冠军感觉到了B博士的强烈焦躁与急切,以恶毒的缓慢出击使得B博士的精神分裂,再次出现而陷入狂乱的自我对弈之中,最后在“我”的提醒下才恍然清醒过来而告别了棋局。
茨威格出生于19世纪后期,一生跨越了两个世纪,经历了20世纪那两次惨绝人寰的世界大战,他亲眼目睹了欧洲从繁荣走向衰败的历程。因此,在后期的创作生涯中,他用激情点燃人们的心灵,用人道主义维护和平与正义,反抗残酷的战争。二战爆发时,茨威格曾想投笔从戎,后来还是决定拿起笔和纳粹作战。在此期间他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反战作品。《象棋的故事》是他站在犹太人的立场上,用犹太人的意识和心态看待这场战争,并用一个犹太人悲怆的心灵去感受战争对人尤其是对犹太人的伤害。
希特勒上台后,茨威格的作品在德国、奥地利遭到全面查禁,使他“失去与昨天和过去的一切联系”。流亡生活使茨威格感到压抑,但他仍以顽强的毅力完成了他的回亿录,同时创作了他生前发表的最后一部中篇小说《象棋的故事》。
茨威格痛苦地看到法西斯对西方世界的践踏与残暴,他只好将自己放逐到遥远的巴西,以避开严酷的现实。
离开了欧洲,初到巴西彼特罗波利斯,茨威格夫妇的生活安排得颇为舒适悠闲。白天写作,晚上散步,或者夫妇对弈。茨威格当时正好在起草《象棋的故事》,便买了一本棋谱和绿蒂一起把著名的棋局演示一番,以便了解下棋的诀窍和棋手的心理。
但是茨威格内心苦闷,他无法克服内疚的心情,当千百万人在欧洲进行殊死斗争的时候,他却躲在南美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他对自己的处境也极为不满。人们还是把他当作一个流亡分子,一个没有祖国的作家。他憎恨那个国家,可又说那个国家的语言,真是非驴非马,是一朵轻云,一片浮萍,渐渐地他如此渴望的安静和孤寂,开始使他苦闷。
时事还是使人忧愁,欧洲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德意日轴心国的建立,茨威格预见到战争刚刚开始,还会持续下去,美国迟早要卷入这场战争。想到战火会烧到美洲大陆,他担心他眼前的宁静又会被打破。他终于打破自己筑起的篱笆,直接和纳粹进行斗争。
二次大战爆发时,他曾一时冲动,想要投笔从戎,为打败希特勒直接效力,可是英国人不理睬他的这股正义的热情。如今他决定拿起他最得心应手的武器——笔——和纳粹作战,写出《象棋的故事》。
1942年1月初《象棋的故事》完稿。
B博士
象棋对常人来讲是普通的游戏,对B博士来说却是他囚禁岁月中唯一拥有的精神运动。接触到那本棋谱之前,他是一位贵族世家与皇室保持紧密联系的、思维缜密的律师,也正因为他的身份,思想的高端、特殊性,被囚禁后才急不可耐地要找到一件什么事来消磨可怕的静止的时间,为的是保持精神的正常运转,不被无穷无尽的虚无与沉寂打垮。盖世太保供给吃喝,却要从精神上腐蚀他,从灵魂的溃败击中他,迫使他说出所谓的机密。可以说,用下象棋,并且是一人分饰黑白双方的下法来挑战精神的极限,是B博士被逼无奈但也是唯一的精神运动方式,如果他没有幸运地偷到那本棋谱,极有可能这位高智商高情商的贵族将被纳粹恶毒的心灵桎梏折磨至投降、发疯,抑或B博士坚持不说而长年无事导致脑死亡而终结一生。作家之所以选取“找到棋谱一艰难度日一精神分裂后遗症”这样一条情节发展线索,无非是更复杂更戏剧化地塑造传奇人物,更富表现力地展示“象棋”这种游戏为人的精神注入的伟大力量。游戏之于B博士,是可悲可叹的精神拯救。
琴多维奇
他在其他方面“看来智力低下得令人难以置信”,唯独在下象棋这件事上显示出特殊的高超才能,因而成了一个“古怪的天才”,或者“神秘的笨蛋”。
“人”的话题是从17—18世纪的启蒙运动中就已经被人们广泛谈起。一般地认为是关于的人权力的学说。同样这个主题也横贯在了茨威格的小说创作中。但他并不是仅仅用于启蒙,启蒙的意义在他那里已经很薄弱了。人的主题被茨威格赋予了双层的含义,一方面是对“人性”的关注,另一方面是对“人的本性”(也就是人的本能)的发掘。这两方面在《象棋的故事》中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象棋的故事》是战争对人性压抑的一个典型例子。小说中的B博士就是如此,纳粹分子企图用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空间的空虚来摧毁人的灵魂和意志,从而达到令其招供的目的。虽然B博士以顽强的毅力和非凡的智慧粉碎了纳粹的阴谋,但读者却看到了在高度的空虚下B博士灵魂的苦闷与心灵的扭曲。当一天中的所有时间与象棋结缘之后达到了短暂的缓和,但缓和之后又是一种极度的紧张。“只有象棋”和“只有空虚”的差别也不大,同样免不了受到精神的扭曲。虽然是B博士拥有了高超的棋艺,但他却永远摆脱不了象棋对他心灵的压抑,以至于在下棋的过程中差一点就又一次达到精神错乱的状态。
在《象棋的故事》中读者可以看到,人生来就有抵抗孤独的本能,只有将自己置于纷繁的外界环境中才能有所发展。但B博士面对的却是一片虚无的空间与时间,对他来说一切都成了空白,围绕他的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空虚。面对这种孤独,B博士动用一切的心智与其作斗争。刚开始是朗诵诗、背儿歌、背法典条文、演算算术等。但就像他说的,“在空虚中,我的记忆力什么也抓不住。我已不能把思想集中在任何事情上。”这种疯狂的斗争在得到那本象棋棋谱后暂时达到了缓和,但在他将棋谱背诵了上千遍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于是他又“自己同自己下棋”,从一天有计划的几盘开始,一直到后来的一盘接一盘发疯似的互相挑战。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放弃动用可能的方法与空虚作着顽强的斗争。尽管他最后还是达到了一种精神错乱的状态,但读者仍然可以看到博士已经将人的“抗孤独的本性”发挥到极致。
在《象棋的故事》当中,出现了两处场所,一是“我们”乘坐的轮船,二是B博士曾经被关押的囚房。这是两处有限的物理性的空间。这两种空间实际上也在建构着不同的社会关系。在船上这个空间里,“我”、象棋冠军琴多维奇、商人麦克柯诺尔、B博士以及船上的乘客,构成一个小小的社会,一个小小的社会关系网的缩影。他们因为“象棋”而交织在一起。
而第二处场所,即B博士被关起来的小房间,则人为地把各种社会关系切断,B博士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对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听。这种空间就犹如投入荒无人烟的孤岛,远离各种社会关系、人际关系,而更为可怕的是这样的空间几乎是一片空白的。除了床、一张小沙发、脸盆等几件可见的用具,什么东西也没有,没有笔没有纸,没有任何可以帮助思维思考的东西。四面都是空白的墙。
在这样一个房间里,B博士唯一感受得到的是孤独与虚无,精神处于一种极度空虚与孤独的状态。在这种孤独当中,B博士的思维是清醒的,正是如此的清醒才愈加痛苦。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一天24个小时,一个小时60分钟,一分钟60秒,一天是86400秒,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随着思维的运转。除了思考——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这就犹如把个人的思维置于茫茫的宇宙,空洞、辽阔而不着边际。空间的广阔性在这有限的狭小房间里得到了无限地扩大与绵延,这是人内在的精神空间的广阔,空洞而没无边际。
B博士在精神上所遭遇的痛苦与折磨比肉体上所受到的摧残更为严重,这种伤害也更为持久,几乎是毁了一个正常人的一生。B博士的遭遇深刻地批判了纳粹法西斯的不人道及其暴虐。这其实也反映了茨威格在流亡的过程中所经受的精神遭遇。是茨威格内心痛苦的挣扎与独白。
茨威格以一个棋手博士的自述来讲述了整个故事。作品对博士面对孤独的抵抗过程中的心理变化做了详尽、精辟的描写,从刚开始的无助到得到棋谱后的欣喜,再到最后的绝望,在心理的变化过程中读者看到了纳粹统治下的那个社会。
一个是在其他方面近乎白痴、行为粗俗却又有着象棋奇才的世界冠军,一个是二十多年未动过棋子,居然能预测近十步内的棋局,并轻松战胜世界冠军的奇人。通过这两个在现实中近乎荒诞的传奇人物,作家以其特有的心理分析的手法展示了法西斯匪徒对人的精神和心灵进行的骇人听闻的折磨。作品虽然完全是虚构的,缺少生活的真实,但其强烈的历史真实和心理真实却契合了那个疯狂的战争年代,使得故事令人信服。
《象棋的故事》具体地体现了“内向写作”的特点。他以一个棋手博士的自述来讲述了一个人的经历。作品对博士面对孤独的抵抗过程中的心理变化作了详尽、精辟的描写。如果说心灵是一口井,那社会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茨威格让读者通过这口井,窥见了整个的黑洞。
茨威格这种由内而外的展现有着更强的艺术感染力,让读者随着心灵的波动一齐跳动,在与心灵的接触中与整个社会紧紧相依。它能吸引人,更能打动人,能让人更全面地认识这个社会。这是茨威格的现实主义小说中最具“杀伤力”的写作手段。
发表于1941年的《象棋的故事》是斯蒂芬·茨威格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小说,同时也是他中篇小说的代表作。这部作品集中地体现了茨威格在中短篇小说创作及叙事手法上的一些典型特点和技巧。
斯蒂芬·茨威格(1881-1942),奥地利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和传记作家。
出身富裕犹太家庭,青年时代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日后周游世界,结交罗曼·罗兰和弗洛伊德等人并深受影响。创作诗、小说、戏剧、文论、传记,以传记和小说成就最为著称。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事反战工作,是著名的和平主义者。一九三四年遭纳粹驱逐,流亡英国和巴西。一九四二年在孤寂与幻灭中自杀。
代表作有短篇小说《象棋的故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长篇小说《心灵的焦灼》,回忆录《昨日的世界》,传记《三大师》和《一个政治性人物的肖像》。